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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10/26 16:5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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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历史教科书李白画像

从《将进酒》探寻李白的诗酒人生

作者:甘海斌(馨心斋主)

笔者酝酿写作此文是早已计划之列的事,但迟迟未敢开笔。因为我意识到,若不了解诗仙太白,不了解大唐文化,不了解酒文化,是断然不可为的。诸君以为然否?正好闲人有闲时,专心一役,似有了“三个了解”底气,才随心作此等闲文。

我们这一代人,从小就在家长和老师的要求下背诵唐诗宋词。窃以为,直到初、高中时,自己所熟记的古代诗词都只是机械地记忆,并无融会贯通之解读。具备对古诗词的赏析和运用能力,那还是工作以后的事。

岁在丙戍(年)之冬,笔者曾用小楷书写李白的《将进酒》多遍(如图示),领会其诗意,感叹其豪情,朦胧间俨然有一个古代的“酒疯子”立于眼前。至此,相隔千余年的抄诗人——我,与写诗人——李白,似乎有了一种心灵契合,对《将进酒》有了心领神会之理解。

▼李白与《将进酒》

▼作者丙戍冬笔者小楷书《将进酒》

▼师兄钱建恒书《将进酒》

▼书友龙耀草书《将进酒》(四条屏)

李白《将进酒》原文: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烹羊宰牛且为乐,会须一饮三百杯。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。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耳听。(倾耳听,一作:侧耳听)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复醒。(不足贵,一作:何足贵;不复醒,一作:不愿醒或不用醒)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(古来,一作:自古;惟,通“唯”)。陈王昔时宴平乐,斗酒十千恣欢谑。主人何为言少钱,径须沽取对君酌。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
可释为:你难道看不见那黄河之水从天上奔腾而来,波涛翻滚直奔东海,从不再往回流。你难道看不见那年迈的父母,对着明镜悲叹自己的白发,早晨还是满头的青丝,怎么才到傍晚就变成了雪白一片。(所以)人生得意之时就应当纵情欢乐,不要让这金杯无酒空对明月。每个人的出生都一定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,黄金千两(就算)一挥而尽,它也还是能够再得来。我们烹羊宰牛姑且作乐,(今天)一次性痛快地饮它三百杯也不为多!岑夫子,丹丘生啊,快喝酒吧!不要停下杯来。让我来为你们高歌一曲,请你们为我倾耳细听:整天吃那山珍海味的豪华生活何足珍贵?只希望醉生梦死而不愿清醒。自古以来圣贤无不是冷落寂寞的,只有那会喝酒的人才能够留传美名。陈王曹植当年宴设平乐观的事你们可知道,斗酒万千尚豪饮,让宾主尽情地欢乐吧!主人呀,你为何说钱少呢?只管买酒来让我们喝个痛快。那些什么名贵的五花良马,昂贵的千金狐裘,把你的小儿喊来,都让他拿去换美酒吧,让我们一起畅饮消除那无穷无尽的万古忧愁!

▼宋代梁楷画《李白行吟图》

▼李白与《将进酒》

▼李白醉诗图

通读李白的《将进酒》和释文,想必大家一定会与我有一种同感,李白咏酒的诗篇极能表现其个性,这类诗固然数长安放还以后所作思想内容更为深沉,艺术表现更为成熟。而《将进酒》则是最具代表性的。

《将进酒》原是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,意绎即“劝酒歌”,故古词有“将进酒,乘大白”云。唐代诗人李贺也作过《将进酒》。李白这首“填之以申己意”的名篇,约作于天宝十一年(),他当时与友人岑勋到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颍阳山居作客,三人尝登高饮宴,兴之所至,李白即赋诗《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》。其中:“不以千里遥,命驾来相招。中逢元丹丘,登岭宴碧霄。对酒忽思我,长啸临清飙。”就是记述此次饮宴的。人生快意莫若置酒会友,作者又正值“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”之际,于是满腔不合时宜借助酒兴诗情,又再一次畅快淋漓地抒发,写下《将进酒》。

此诗开篇就是两组排比长句,如挟天风海雨向读者迎面扑来。“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”,颍阳离黄河不远,登高纵目,故借以起兴。黄河源远流长,落差极大,如从天而降,一泻千里,东流到海。如此壮观景象,非视力可以穷极,作者思飘天外,“自道所得”,语带夸张。上句写大河之来,势不可挡;下句写大河之去,势不可回。一涨一消,形成舒卷往复,是短促单句(如“黄河落天走东海”)所不具有的咏叹味。紧接着,“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”,恰似一波未平、一波又起。如果说前二句为空间范畴的夸张,这二句则是时间范畴的夸张。悲叹人生之短暂,而不直言“老大徒伤悲”,却说“高堂明镜悲白发”,一种搔首顾影、徒呼奈何的情态宛如画出。将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过程说成“朝”“暮”之间,把本来短暂的说得更短暂,与前两句把本来壮浪的说得更壮浪,是“反向”的夸张。于是,开篇的这组排比长句既有比意——以河水之“一去不复返”喻人生易逝,又有反衬作用——以黄河的伟大永恒形容生命之渺小脆弱。这个开端可谓悲感已极,却不堕纤尘,是巨人式的感伤,具有惊心动魄的艺术魅力,同时也是由长句排比开篇的气势所造成的。这种开篇的手法作者常用,如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”(《宣城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》)。清代诗评家沈德潜说:“此种格调,太白从心化出,极其自然。”可见其颇具创造性。此诗开篇两呼“君不见”(汉乐府诗一般只于篇首或篇末偶一用之),又使诗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强。诗有所谓大开大阖者,此可谓大开。

“钟鼓馔玉”意指富贵生活(富贵人家吃饭时鸣钟列鼎,食物精美如玉),可诗人认为“不足贵”,有酒才是最重要的,并放言“但愿长醉不复醒”。诗情至此,便分明由狂放转为激愤。这里不仅是酒后出狂言,而且是酒后吐真言。以“我”天生有用之才,本当位列卿相,飞黄腾达,然而“大道如青天,我独不得出”(《行路难》)。说富贵“不足贵”,乃出于愤慨。以下“古来圣贤皆寂寞”二句亦属愤语。诗人曾喟叹“自言管葛竟谁许”,故说古人“寂寞”,也吐露出自己的“寂寞”。因此才“但愿长醉不复醒”了。这里,诗人是借古人酒杯,浇自己心中块垒。说到“唯有饮者留其名”,便举出“陈王”——曹植作代表。并化用其《名都篇》“归来宴平乐,美酒斗十千”之句。古来酒徒无数,而偏例陈王,这与李白一向自命不凡有关,他心目中的榜样是谢安之类高层人物,而这类人物中,陈王与酒联系较多。这样写便有气派,与前文极度自信的口吻一贯。再者,陈王曹植于丕、睿当朝时备受猜忌,有志难展,亦激起诗人的同情。一提“古来圣贤”,二提“陈王”曹植,满纸不平之气昭然若揭。此诗开始似只涉人生感慨,而不染政治色彩,其实全篇饱含一种深广的忧愤和高度的自恋。诗之所以悲而不伤,悲而能壮,即源于此。

▼李白醉酒图

▼李白醉酒图

▼李白对酌图

“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也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”(《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》),悲感虽然不免,但悲观却非李白之真性情。在他看来,只要“人生得意”便无所遗憾,当纵情欢乐。五六两句便是一个逆转,由“悲”而翻作“欢”、“乐”。由此直到“杯莫停”,诗情渐趋狂放。“人生达命岂暇愁,且饮美酒登高楼”(《梁园吟》),行乐不可无酒,这“劝酒歌”似乎是劝友,更是劝己、劝世人。但句中未直写杯中之物,而用“金樽”“对月”的形象语言描述,贴切生动,更将饮酒诗意化了;未直写应该痛饮狂欢,而以“莫使”、“空”双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陈,语气更为强调。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,这似乎是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,然这只是现象而已。诗人“得意”过没有?“凤凰初下紫泥诏,谒帝称觞登御筵”(《玉壶吟》),同饮御筵当然是得意过;然而那不过是一场幻影,“弹剑作歌奏苦声,曳裾王门不称情”,又似乎并不是得意,而是失望与愤慨。但并非就此消沉。诗人于是用乐观好强的口吻肯定人生、肯定自己:“天生我材必有用!”这是一个令人击节赞叹的句子。“有用”之才而“必”被所用,何等自信自恋!简直像是自身价值的宣言。于是从貌似消极的意象中,露出了隐而不发的一种怀才不遇而又渴望入世的本质内心来。正值人生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”的黄金年代,应为这样的未来痛饮高歌,破费又算得了什么?“千金散尽还复来!”这又是一个高度自信的惊人之句,能驱使金钱而不被金钱所拘役,足令一切凡夫俗子汗颜。诗如其人,想诗人“曩昔东游维扬,不逾一年,散金三十余万”(《上安州裴长史书》),是何等豪壮!故此句是深蕴在骨子里的豪情,绝非装腔作势者所能表达。与此气势相当,作者又描绘了一场盛筵,那决不是“菜要一碟乎,两碟乎?酒要一壶乎,两壶乎?”而是整头整头地“烹羊宰牛”,不喝上“三百杯”决不罢休。多么痛快的筵宴,又是多么精彩的诗句!

至此,狂放之情趋于高潮,诗的旋律加快。诗人那眼花耳热的醉态跃然纸上,恍然乎?使人如闻其高声劝酒:“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!”四个短句忽然加入,不但使诗歌节奏富于变化,而且写来逼肖席上声浪。生逢知己,又是酒逢对手,直到“忘形到尔汝”。诗人或许忘却是在写诗,笔下还原的是生活,他还要“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耳听。”以下八句就是诗中之歌了。这奇妙构思,奇之又奇,妙如神来之笔。

刚表露一点隐衷,又转回说酒了,而且看来酒兴更高。诗情再入狂放,而且可谓狂飚。“主人何为言少钱”,既照应“千金散尽”之句,又故作跌宕,引出后一番豪言壮语:即便千金散尽,也应不惜将名贵宝物“五花马”(毛色作五花纹的良马)、“千金裘”當来换美酒,喝它个一醉方休。这结尾之妙,不仅在于“呼儿”、“与尔”,口气甚大,而且具有一种故作喧宾夺主的任诞情态。须知诗人不过是被友招饮的客人,此刻他却高踞一席,颐指气使,提议典裘當马,似乎“主人”不是主人,而是其仆从。浪漫色彩极浓!快人快语,不拘形迹的豪迈彰显无遗,非至交断不可出此言。诗情至此狂放致极,令人嗟叹歌咏,直欲“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”。情犹未已,诗至尾声,突然又迸出末句“与尔同销万古愁”,与开篇之“悲”关合,而“万古愁”的含义更加深沉。这结尾是诗人奔涌跌宕的感情激荡。通观全篇,真是大起大落,非如椽巨笔绝无此旷世奇文!

《将进酒》篇幅不算长,却五音繁会,气象不凡。它笔酣墨畅,情极悲愤而故作狂放,语极豪纵而又沉着。诗篇具有震古烁今的气势与力量,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。诗中频用巨额数目字(“千金”、“三百杯”、“斗酒十千”、“千金裘”、“万古愁”等等)表现豪迈诗情,同时,又不给人以空洞浮夸之感,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情绪,那潜在于酒话中如波涛翻滚的郁怒心境。此外,全篇大起大落,诗情忽翕忽张,由悲转乐、转狂放、转激愤、再转狂放,最后结穴于“万古愁”,回应篇首,如大河奔流,气势贯虹,亦有曲折,纵横捭阖,力能扛鼎。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,又有鬼斧神工、“绝去笔墨畦径”之妙,既非镵刻能学,又非率尔可吟。通篇以七言为主,而以三、五、十言句“破”之,极参差错综之致。诗以散行为主,又以短小的对仗句点染,节奏疾徐尽变,奔放而不流易。《唐诗别裁》谓“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,得其深远宕逸之神,才是谪仙人面目。”此篇足以当之。

▼李白醉酒图

▼李白邀月图

▼李白醉酒图

在唐代诗人中,李白素以好饮著称。他一生诗酒相伴,给后世留下许多经典名诗,还有不少优美的饮酒诗和酒后佳话。李白好酒,史有所记,酒中有乐,酒中有趣,酒中有天地乾坤。饮酒世人皆能,但能喝得如此潇洒,如此豪放,从古至今未有几人。李白能诗,世人皆知,诗中有景,诗中有情,诗中有大千世界。诗人如漫天星斗,但能写得如此超然,如此浪漫,古往今来无出其右。

酒不醉人人自醉。借酒来抒发自己的喜怒哀乐,假酒来叙述自己的积怨悲愤,便是李白的诗酒人生。故李白是名副其实的酒仙。杜甫曾赋:“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。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”李白更是名垂青史的诗仙!当年李白初到长安,贺知章慕名而来,一见面称“奇其姿”,而后又“说(悦)其文”,待看到《蜀道难》时,连声赞叹:“真谪仙人也!”

余光中先生《寻李白》言:“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了月光;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。绣口一吐,就是半个盛唐。”

中国的诗人大都爱酒,也许是清醒时有太多的顾忌,太多的藩篱,一喝酒,所有的束缚都融化在酒里,诗也就汩汩滔滔地奔泻而出。“兴酣落笔摇五岳,诗成笑傲凌沧州。”酒后的诗,酣畅淋漓,一泻千里,那种意兴纵横的快感是清醒时所无法比拟的。王安石曾说,李白的诗“十句九言妇人、酒耳。”此话虽有些偏颇,但李白“《乐府》之外,言妇人者极少,言酒者固多”却是事实。

且看李白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一日须倾三百杯”的豪放;“兰陵美酒郁金香,玉碗盛来琥珀光”的浪漫;“五花马,千斤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”的超迈;“白鸥闲不去,争拂酒筵前”的惬意;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的落寞;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销愁愁更愁”的苦闷……诗由酒生,酒助诗兴,大诗人的灵感、才气、风骨,在酒的熏陶下越发迸射出独特的光彩。

有人说李白的诗学思维是一种醉态思维,把醉态融入笔墨,变成生活和思维方式,这比浪漫主义更具魅力。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,何谓三人?白一人,月一人,影一人。月即嫦娥,天上美人;影即青莲,人影同体。李白与酒合二为一,所谓“李青莲”,是也!李白之所以生出那么多天上人间、来去自由的奇思妙想,概因于酒。

▼李白醉酒图

▼范曾画李白吟《将进酒》

▼李白吟诗图

李白是抽象的,李白与诗、李白沽酒才是具象生动的,由此而构成大唐文化的象征、民族活力的象征,是值得永久宣扬和怀念的。唐朝之盛,固然在锦绣天地、才俊辈出,却也少不了诗情勃发、酒气纵横。李白的内心世界是一个自由、理想的世界,然而在现实中,他遭受的却是权贵的排挤、嘲笑、冷遇、谗言,可是他不甘心抛弃自己挚热的追求,于是乎他每日“醒复醉”,以酒纵情,只有在酒的熏陶下他才能找回真正的自我。喝了酒,他敢于让权倾朝野的高力士为他脱靴,敢于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品头论足,敢于醉眼斜视“九五之尊”的唐玄宗……

李白的一生是漂泊的,而漂泊自然离不开酒,“羁旅长堪醉”,漂泊时的思乡、孤独、苦闷,都可以在一醉中得到解脱;而漂泊时的潇洒、浪漫、豪情,也都在一醉中得到升华。酒入愁肠,也就成了大诗人其乐陶陶的境界。梧桐夜雨、芳草斜阳、断鸿声咽、烟波江上,唯酒与愁才堪与此情此景相配。“但使主人能醉客,不知何处是他乡”,他无从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
曾几何时,纸醉金迷的殿宇耸入云霄,歌舞升平的霓裳绮丽非凡,金銮殿外一个白衣身影,徘徊不定。他向前走了一步,然而,醉人的酒香止住了他的脚步,过往的宫人向他恭敬行礼。他停下了,他该拒绝吗?奉诏入京,供奉翰林,名利双收,高官名爵的逢迎,天子面前的红人,一笔新词千金难求,获赐的府邸富丽堂皇,拜谒的帖子数不胜数。这样的位置,这样的荣耀不该接受吗?他自问:“太白,你快乐吗?”鱼跃龙门的喜悦已然被驱散不了的愁云所笼罩,挥之不去的是自己的豪情与抱负!他曾激昂、自信,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自己终于走出“僻野荒村”的卑微之位,来到了众人向往的天子脚下,施展抱负,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终于盼来了。他兴奋雀跃,他豪情满怀!然而未来的日子却记录着纷至沓来的失望。浅唱高吟的豪情,原来只是供权贵们消遣娱乐的点缀;满腹经纶也不过是莺词燕曲的唱和。李白彻底失望了!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!”自己拷问自己,心之所向的位置真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吗?于是他选择了退却。

当回到那个自由带给他诗情的起点时,浪漫情怀兼之良好秉赋,使他的才华得到了尽情舒展。酒的谪仙开始续写新的辉煌,一个人的征伐中,几经沉浮,抛开了负累,成就了诗坛北斗——一生傲骨的诗仙美名!自此,一株青莲,沐浴着晨的朝露,春的和煦,秋的成熟,傲然屹立于山水之间,流芳百世。

带着李白的酒香,我走出历史。于是,我想起一位哲人说过的话:身体站在高处,眼睛可以望得更远;灵魂站在高处,面对世俗可以超然。李白最初的寻找与追求,是无可厚非的,谁不想找一个能展示自己才华的机遇呢?谁不想找一个能为国家民族做出更大贡献的位置呢?但,当寻找的位置与自己的追求大相径庭时,应该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。不适合自己的,就不是好位置,也不可能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。

李白一生曲折坎坷,面对看似盛世的血雨腥风,这个痴狂之人,唯有用诗歌、用美酒来麻痹自己的心灵,来彰显他的洒脱。虽然李白仗着才气,可以在皇帝,在权贵,在恶势力面前,适才放旷,但真正能让他心情解脱的,还是他的诗和酒。他几乎所有的诗、词、文、赋,皆是在酒后创作的。诗酒与他结下人生不解之缘。

李白的饮酒诗所反映出来的思想是十分复杂的。概括起来,主要有追求精神和个性解放;抨击黑暗,蔑视权贵;渲泄心中的痛苦和悲愤;宣扬及时行乐和人生如梦。这些诗歌的风格也不尽相同,有舒缓活泼的,也有慷慨悲凉的。其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上的差别,正好为我们提供了深入研究的切人点。

▼李白举杯邀月图

▼李白举杯邀月图

▼李白醉酒图

▼李白唯一存世墨迹“上阳台”帖

▼清乾隆帝在李白“上阳台”帖卷首题“青莲逸翰”

窃以为,李白的《将进酒》及其它饮酒诗所表达的内容,大致有以下方面。

一、仕途失意,把酒咏志

《将进酒》是太白借酒消愁、以酒抒愤的巅峰之作。此诗成于太白被赐金放还长安后,仕途中的伟大抱负无法施展,诗人只能借酒消愁。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,豪放的诗句表现了对权贵的不屑。依稀仿佛,还能看到太白轻蔑的笑。“古来圣贤皆寂寞”,又有一种哀愁。无言,却愈加悲伤。特别是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”,任情倾泻,真可谓“天然去雕饰”,酒这时已经不是单纯的琼浆玉液,而成为一种忧愤的象征。李白诗中写酒都在言志或写壮志难酬的悲慨、消沉、失落、苦恼,那是诗人一颗积极愤世之心的具体体现。在酒的世界里,李白可尽情的游乐欢快,豪迈奔放,不受任何束缚,不向任何势力低头。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”,这是何等自在逍遥!李白的诗似一壶壶醇厚芳香的佳酿,多么沁人心脾啊!李白借酒抒发自己的旷放豪情,表明对不合理的社会人生的藐视。“人生达命岂暇愁,且饮美酒上高楼”(《梁园吟》),何等洒脱!李白用酒向世人表达自己的激烈壮怀、孤愤难平,发泄自己的郁勃不平之气和抑制不住的万千悲慨。“三杯拂剑舞秋月,忽然高咏涕泗涟”(《玉壶吟》),何等悲怆!李白借酒展示自己裘马轻狂的青年时代,描述自己恣意行乐的放诞生活。“忆昔洛阳董糟丘,为余天津桥南造酒楼。黄金白璧买歌笑,一醉累月轻王侯”,何等痛快!李白借酒向青天发问,对明月相邀,在对宇宙的遐想中探求人生哲理,在醉意朦胧中,显露自己飘逸浪漫、孤高出尘的形象。“青天有月来几时?我且停杯一问之”,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,何等潇洒!李白借酒抛却尘世的一切琐屑和得失,忘情于山水,寄心于明月。“且就洞庭赊月色,将船买酒白云边”,何等逍遥!

二、以酒会友,人生几何

孟子有句名言“独乐乐,与人乐乐,孰乐?”与朋友一起喝酒,就是与人共享快乐。一个人的快乐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快乐。开元末年,李白移家东鲁,在初入鲁时写了一首《客中行》的名篇,表明了自己好酒交朋的人生态度。“兰陵美酒郁金香,玉碗盛来琥珀光,但使主人能醉客,不知何处是他乡。”李白随乡入俗,交友好酒的名声,很快就传遍了齐鲁大地。在鲁中他结识了几个志同道合者,他们是孔巢父、陶沔、张叔明、裴政、韩淮等人。他们这一帮诗朋酒友在徂徕山酣歌纵酒,时号“竹溪六逸”(《旧唐书李白传》)。这个“竹溪六逸”很显然是模仿魏晋名士“竹林七贤”。李白因此名声大噪,后来便奉诏入京。虽说是受到了玉真公主等人的举荐,但与他“竹溪六逸”的诗酒名士生涯断然不无关系。

酒,之于曹操,是“何以解忧?惟有杜康”;之于陶渊明,是“且共欢此饮,吾驾不可回”;之于杜甫,是“樽酒家贫只旧醅”;之于李清照,是“三杯两盏淡酒”;之于晏殊,是“一曲新词酒一杯”。对于他们,酒或许只是偶然拈来的。而于李白,酒则是一种寄托,一种承载,构建了李白诗意想象中不可或缺之物。李白的诗多写月、剑、琴、酒。月泻太白之心曲,剑舞太白之豪气,琴抚太白之愁思,而酒的内涵则变化多端,随机而定。

中国文人墨客信奉“学而优则仕”,却总是耿直诚朴的文人屡屡仕途跌宕。李白也不例外。残酷的现实使李白“治国平天下”的壮志难酬。诗人满怀着“不遇”的失落,纵情山水,以寄无奈与窘困。“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。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月既不解饮,影徒随我身。”天地之大,放眼眺去,却唯诗人独伫,孰人为之解愁?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;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”“万古愁”,愁之悠悠,深至万古。于诗人,却又唯有酒能激起诗人悲愤、惆怅的共鸣。“暝投永华寺,宾散予独醉。”飘泊中的静思,让诗人面对一生所好的酒,想起了“世人皆醉我独醒”,却无力扶危,醉以迷心,隔绝于这令人失望的大唐。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销愁愁更愁”,道出李白清醒地认识世界的不公,以乐景写哀,更衬酒后诗人的悠悠愁思。“高歌取醉欲自慰,起舞落月争光辉”,迷醉的眼中看似一片清朗明丽之光,却反衬出天地皎月的孤苦。“争光辉”你又从何处得“争”?“我醉君复乐,陶然共忘机”,借酒销愁又是欲盖弥彰,无奈之情溢于笔端。“兰陵美酒郁金香,玉碗盛来琥珀光”。虽为“客中作”,但诗人的不羁之情却一扫客居之凄楚。十四个字,四个意象:“美酒”、“郁金香”、“玉碗”、“琥珀光”,诗人对美酒的喜爱之情一览无余。

熟谙酒性的李白在诗中用起“酒”来,行云流水,又如庖丁解牛,游刃有余。或抒欢娱“欢言得所憩,美酒聊共挥”;或言放达“人生达命岂暇愁,且饮美酒登高楼”;或寄友情“鲁酒不可醉,齐歌空复情”;或衬良景“且就洞庭赊月色,将船买酒白云边”。少了酒,李白诗中的丰富情感便失色,缺了些许灵气。历尽沧桑,迷蒙中,滚滚湘水都成了诗人的知音。酒至浓时,已不仅仅是饮酒了,而是品咂人生。酒至灵性,酒乃万物,万物乃酒。

三、寄托诗酒,诠释个性

诗与酒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,让我们嗅到的是五千年的文明酒香,千年尘封的典籍史册,也因为有了酒的滋润而芳香四溢。有酒可浇,有情可抒,这便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一种趣味,一种生活状态。酒是生命的表现形态,而诗是生命的内核。诗和酒的交融绘成一个别样的审美世界。

酒彰显了李白的风度翩翩,酒造就了李白的倜傥放达,酒成就了李白诗歌的瑰丽浪漫,酒助长了李白性格的豪放飘逸,酒铸就了李白的风骨傲气,酒释放出李白的诗意灵魂。

▼木雕李白像

▼瓷塑李白像

通观李白的诗酒人生,品鉴诗仙的诗意豪情,其性情表现有以下五点最为深刻:

一是豪放率真,桀骜不驯的性格魅力展现彻底。《河岳英灵集》记载:“白性嗜酒,志不拘检,尝林栖数十载”。酒与诗人,可以说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其实,纵观唐宋,诗酒兼善者不乏其人:杜甫、白居易、苏轼……然而,总不及李白的饮酒诗受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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