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在前面:
“吾祖诗冠古,同年蒙主恩。”,杜审言是杜甫引以为傲的祖父,此人才华横溢,工于五律,对近体诗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,被世人誉为五言律诗的奠基者。
杜审言出身世家,祖上是晋朝征南将军杜预,父亲杜依艺先后做过监察御史和巩县县令,而他又自幼聪慧,饱读诗书,才识过人,这些都是杜审言骄傲的资本。
祖父的文学成就令杜甫极为敬佩,但如果祖父泉下有知,也会羡慕杜甫的人生路上有挚友的不离不弃,因为恃才傲物和极度自负,他的这一生几乎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。
其实,狂放不羁的杜审言,内心也有极为柔软细腻的一面,他需要得到认可,也需要友情的滋润和心灵上的慰藉。
“行止皆无地,招寻独有君。”,在他失意时,曾经有一位郑姓同僚就曾给予过他友情的温暖,犹如暗夜里的一束光,令其心生美好,这首《秋夜宴临津郑明府宅》记录的就是此事。
行止皆无地,招寻独有君。
酒中堪累月,身外即浮云。
露白宵钟彻,风清晓漏闻。
坐携余兴往,还似未离群。——唐杜审言《秋夜宴临津郑明府宅》
简译:
我仕途失意,进退维谷,正是心无所依的时候,彼时可以往来相访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。
得到你的邀请我欣然赴宴,美酒知己真的可以醉上几个月,功名利禄如浮云都可以忘掉。
酒逢知己,相谈甚欢,诗酒唱和,通宵达旦,即便是霜白风清钟漏俱残,依然意犹未尽。
天亮不得不告别了,但临行时似携余兴而走,虽然已经分别,犹觉得尚未离开同伴一样。
赏析:
唐高宗咸亨元年(年),25岁的杜审言高中进士,春风得意的他以为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,可是,入仕近20年的时间他都沉沦下僚,仅在地方担任县尉、县丞等一些微不足道的职务。
这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,原本自视甚高的他为此倍受打击,深感失意落魄,这首《秋夜宴临津郑明府宅》作于永昌元年(年)前后,彼时他在江阴任上,应邀赴宴,即兴抒怀写下此诗。
诗题开宗明义,点明时节、地点、人物和事件,即在一个秋天的夜晚,应临津郑明府邀约到其府赴宴,临津是古县名,在现江苏宜兴县西北,唐代称县令为明府,郑是姓氏,名字不详,是杜审言在江阴时的朋友。
“行止皆无地”,诗的首句直抒胸臆,感叹自己仕途失意身世堪伤,从咸亨元年到永昌元年,已经过去了近20载时光,年华老大,光阴蹉跎,心无所依,进退维谷。
“招寻独有君”,次句写自己处境艰难,身边没有肝胆相照的朋友,孤独失意,可郑明府却能与诗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,成为可以相互往来无话不谈的知己,为此深感欣慰。
人生失意,宦海浮沉,身处逆境,还有友人相邀共聚,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温暖的呢,诗的前两句意味深长,写出了诗人的感激之情,也烘托出此次宴会的愉悦气氛。
“行止”是行进、退止之意,即进退出处,“无地”就是没有着落,“独”是唯有之意,“君”是尊称,此诗中指郑明府。
“酒中堪累月,身外即浮云。”,三四句是席中感怀,颇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放下所有之意,是对自己多年来郁郁不得志的发泄之语,“累”是连续、经历之意,“月”即岁月,“浮云”是飘浮的彩云。
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。可是,对于心高气傲的诗人来讲,借酒消愁愁更愁,他心中的块垒并不是三杯两盏淡酒就可以浇平的,嘴上说着放下,心中犹自纠结,看似的旷达的言语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愤懑。
“露白宵钟彻,风清晓漏闻。”,五六句写宴会的欢愉热烈,酒逢知己饮,诗向会人吟,因为情意相投,友人们在这个月白风清的秋夜,诗酒唱和,通宵达旦,不知不觉已是拂晓时分,“宵”即夜,“漏”是铜壶滴漏,古代的计时器。
“坐携余兴往,还似未离群。”,诗的后两句写宴会结束与友人告别,兴犹未尽,没有离别的依依不舍,只有心满意足和满心欢喜。
带着友人的温暖和爱离开,心中盛满感动,虽然分别,但还像还在一起一样,从此不会再感到孤单寂寞冷,这份友谊是多么的难得,“坐”是因、由于之意,“携”是执持,带着,“离群”是离开朋友、伙伴。
这是一首读来让人感动的小诗,前两句写赴宴,三、四句写席中感慨,五、六句写宴会气氛的融洽,结尾两句写宴会结束,虽有身世之愁却不忧伤,虽然“行止皆无地”,但因有友谊深长,所以此后的岁月将会温暖明亮。
写在后面:
在武则天神功二年(年),杜审言终于调离江阴回到心心念念的洛阳,可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被贬出京城,而在吉州任上又因为口无遮拦得罪地方官员险些丧命,后被武则天召回洛阳成为其文学侍从。
杜审言再一次被贬是在中宗复位时,彼时60岁的他被流放到遥远的峰州,2年后得以召还,拜为国子监主簿,而后又加修文馆直学士,人生行至暮年,总算为自己的颠沛流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。
其实,杜审言在江阴时还有一位陆姓同僚好友,也曾同游唱和,诗酒共度,《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》就是他与其的应答之作,“独有宦游人,偏惊物候新。”,在这首诗中,也体现出了郁郁不得志的怅惘之情。
“坐携余兴往,还似未离群。”,如果杜审言能够如其孙儿杜甫一般谦逊,不那么狷狂,就如那个温暖的秋夜夜宴一般,带着友情和暖意上路,是不是一路就会顺遂得多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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